万晓
(陕西历史博物馆，陕西西安)
摘要：太平天国时期，由陈玉成所率的太平*和曾国藩所属的湘*围绕安庆所展开的四次惨烈争夺战，成为整个战争双方*事力量强弱的转折点，湘*最后攻占安庆为清*最后战胜太平*迈出了关键的一步。首次披露的曾国荃信札反映的内容正是其亲自参与指挥的最后一次安庆争夺战，其资料的真实性与准确性成为我们还原这一历史事件最可靠的依据关键词：太平天国曾国荃曾国藩安庆战役陕西历史博物馆藏有一封年8月28日曾国荃写给其兄曾国藩的信札，其内容清晰地再现了太平天国*队与曾国藩湘*在安徽省安庆的争夺战。为年原陕西省历史博物馆收购。
图一曾国荃信札
曾国荃信札长41厘米，宽24厘米。
信札长方形，行书三十三行，落款加盖朱红色关防印，识文如下：
礼堂老兄大人麾下连奉十九二十日
惠书敬承壹是
贵体因触热违和，已臻康泰，无任瞻企，承示狗辅各贼酋，既已入关。
雄师从高河铺扫荡而来，必能收聚歼之效。
敝*唯一意稳守，于夜间尤加谨慎，以副
雅嘱至后濠，各砲台已修有子墙、砲门以护砲勇矣。来示谓，成、蒋两*宜速赴下游，共图狗辅，亦目前最要之着，当再禀商中堂宫保也。援贼于二十夜猛扑西北后濠，经我*戒备严密，用砲火最多，贼未能逞志。二十二早，该逆先锋入第二层濠内而于第一层濠外修筑月墙以避我*砲子，弟见其距濠太近，派数十人缒出濠外，以踏毁之，夺获锄铲十余件。巳刻派吉中各营及护*队伍，于该处修砲壘一座，占踞要地。甫修壘间，贼即出全队以扑后濠，自盐河口至十里铺以东，纵横层层皆一片，贼旗弥漫山谷，其扑正北一路者约万余人，蜂拥而来直至新壘之下，狗辅两伪王于山顶擂鼓发号，督令前进，贼退即挥刀砍之。我*以枪砲连环轰击，并派数哨伏于第一层濠内外、第二层濠外左右夹击。子如密雨，贼之伤毙者，尸横田陇，其后队之贼，仍大呼疾进。至戍刻，我*新壘筑成，该逆犹扑至花篱笆边，以火蛋掷入壘内，各弁勇于枪砲之外，杂以乱石，并用喷筒火蛋以烧之，始稍稍却退。乃该逆之前者已死，后者继进，自巳刻以至五更，猛扑十一轮，竟至半日、一夜之久，始乃收队，伤毙之贼精锐无数，总在三千以外。其拼死冲突情形，实国荃所仅见之捍贼也。至扑西北二路者，只猛扑二番，均经砲火击退，伤毙贼亦多。查此股援贼凶悍异常，加以狗辅皆自以督阵，故有死无退。幸讬。
福蔽敝*各将弁勇丁，皆奋勇用命，镇静不惊，故该逆终不得逞。然此次用去之火药合枪砲、火蛋、火桶、大砲药计等约在三万以外，中路打去石子亦数百石，贼可谓猛扑，即官*亦可谓打恶战矣。幸我*仅受伤哨官一员，受伤之勇丁只数十名。知关。
尽注并以奉阅。正写函间，奉二十一日亥刻书承示，上游之贼又来。望
贵*总以稳慎相机剿游，否则虑贼又蹑其后也，弟处经此次能堵住贼锋，则可守定矣。
祈兄放心外，抄伪文一件呈阅。
敬请劾安不具。
如弟曾国荃顿首二十三日
钤印：钦命即用道统领吉字中营之关防（朱文）。
安庆位于安徽省境内，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欲控制长江，必先得武汉、安庆、九江三处，同时安庆为天京（今南京）上游的重要屏障，有安庆，则安徽一带容易控制，粮草、给养等可源源接济天京。安庆自年6月被太平*占领后，是仅次于天京的*治、*事中心。在年5月九江失陷后，安庆又成为天京上游唯一的重要屏障，一旦有失，湘*便可直窥天京。年在和太平天国的战争中一直处于劣势的清廷启用曾国藩，《清史稿·曾国藩传》载咸丰十年即年“······加国藩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授钦差大臣。”［2］这一年也成为太平天国与清廷战争的转折点，手握实权的曾国藩成为了扭转战局的重要角色，也正是这一年湘*与太平*围绕着安庆城展开了四次激烈的争夺战。
《清史稿·洪秀全传》载“安庆者，江表之咽喉，实平吴之根本也。寇援安庆，水陆阻梗，不能直抵江宁。玉成眷属悉在安庆城中，邀合发、捻十馀万人，图解城围。多隆阿、李续宜虽力挫之，仍分屯庐江、桐城，复纠集下游江宁、苏、常援寇并力上犯，逼近枞阳、桐城乡村，眈眈以伺我*之隙，将挟江南寇势全力谋楚*······故安庆一城，寇以死力争之。”［3］此时为咸丰十年（）十月，陈玉成第一次救安庆之举，时安庆外围湘*不足4万人。太平*猛攻数日，湘*凭垒据守，至使太平*伤亡惨重，无果而退。年3月，陈玉成又图援安庆，其联合捻*，率五万人攻松子关，遭到清将成大吉的阻击，败走英山。援安庆之举再次失败。年4月，陈玉成发动了第三次救安庆的*事行动。他在菱湖北岸筑垒十三座，安庆太平守*叶芸来出城筑五垒于南岸与之接应，欲隔断曾国荃与其弟贞斡之师。从4月初开始，太平*与湘*在安庆外围展开激战。战事一直持续至7月初，菱湖太平*营垒亦被曾国荃攻破，守*退入安庆城，此次救援又告失败，太平*的处境更加被动。曾国潜致秋浦，即姚体备（—）第十二札，七月十六日“鲍公日内必至章门，省垣当可安稳。援贼之救安庆者尚未猛扑官*后濠，而城外之石垒又被我*破其四座，杀贼千余。”［4］信中所言“援贼之救安庆者尚未猛扑官*后濠”，是继太平*三次援救安庆失败后，紧接着的第四次援救，即是年七月中旬，太平*英王陈玉成、辅王杨辅清、章王林绍璋、定南大主将*文金等率四五万人集结于集贤关、毛岭、十里铺一带，再次开启了安庆城之战。笔者认为这第四次争夺安庆的恶战即是所陈书信中提及的战役。
曾国藩，兄弟五人，分别为曾国潢、曾国华、曾国荃、曾国葆，其中曾国荃是曾国藩三弟，族中排九。
曾国荃早年随其兄曾国藩等建湘*，咸丰六年，石达开犯江西，曾国藩战事失利，国荃赴兄急，破石于大汾河，并攻下吉安。《清史稿?曾国荃传》载，咸丰七年“江西巡抚耆龄奏起国荃统吉安诸*，*复振。”［1］这支由曾国荃统领的部队后被称为湘*的吉字营，彪勇异常，为曾国藩对抗太平*的嫡系主力部队。曾国荃的信札中有"巳刻派吉中各营及护*队伍于该处修砲壘一座，占踞要地”的字句，说明信札中所陈战役的湘*主力正是曾国荃统领的吉字营各部。
根据史料记载，太平天国第四次救安庆的战役是自桐城到宿松一线全面拉开的。《清史稿·洪秀全传》载：“七月，玉成纠辅清众十馀万自无为州犯英山，绕宿松，径攻太湖。复有寇数万自龙山宫对岸至塔下，袤延二十馀里，分路诱我*，我*坚守不动。夜大雨，贼汹涌潮进，城中飞丸随雨落，至晨围始解。玉成乃自小池驿进至清河高楼岭，欲结桐城寇包裹我*，以解安庆之围。攻扑六昼夜，玉成、辅清援桴鼓督*，挥刀砍不前者。我*奋击，大挫其锋。玉成、辅清率大队窜到高河铺（埠）、马鞍山、桐城围复合。安庆围师悉平城外诸垒。”［5］这里提到陈玉成，杨辅清自英山，绕宿松，攻太湖。曾国荃给曾国藩信中写到：“贼即出全队以扑后濠，自盐河口至十里铺以东，纵横层层，皆一片贼旗弥漫山谷··....”在清朝安徽地图上，我们可以看见十里铺位于宿松以北，介于宿松与太湖之间。而史书中提到的小池驿在太湖的东北方，而桐城则在小池驿的东北方，这些地方以45°角方向几乎可以联成一个直线，而安庆则在这条线的东边。
曾国荃信中书“二十二早，·······乃该逆之前者已死，后者继进，自巳刻以至五更猛扑十一轮，竟至半日一夜之久，始乃收队·······其拼死冲突情形实国荃所仅见之捍贼也。”“二十二日”这一天即年8月27日。这场惨烈的战事，赵烈文《能静居士日记》中也有详尽地记录：“二十二日巳刻，大股扑西北长濠，人持草束，蜂拥而至，掷草填濠，顷刻即满。我开炮轰击，每炮决血衢一道，贼进如故，前者僵仆，后者乘之。而进不已，积尸如山，路断，贼分股曳去一层，复冒死冲突，直至二十三日寅刻，连扑一十二次。”“凡若战一日一夜········，用火药十七万斤，铅子五十万斤。”［6］曾国荃与赵烈文对这一天战争情况的描述是一致的，只是在进攻次数上，曾国荃记为十一次，而赵烈文则记为十二次。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曾国藩《与纪泽儿书》云：“援贼于十九、二十、二十一日扑安庆后濠，均经击退。二十二日自巳刻起至五更止，猛扑十一次，亦竭力击退。”［7］后人依赵烈文所记，均认为曾国藩这里所记的十一次进攻次数有误，但结合曾国荃于二十三日所书此信考，可知曾国藩所写十一次应是以其弟曾国荃信中所写为据。
笔者从官文曾国藩等奏折中也看到对此日战事的记录，称此役：相持半日一夜之久，贼之精锐实伤毙三千余名，援贼凶锋大挫。这里提及的相持半日一夜之久，贼之精锐实伤毙三千余名，与曾国荃信中所书：“竞至半日一夜之久，始乃收队，伤毙之贼精锐无数，总在三千以外”完全相符，应为曾国藩依据国荃书信内容所奏。这一天，太平*攻破了城外湘*第一层濠（后濠），前锋甚至突入至中路第二层濠内，并在第一层濠外修筑了月墙，以避湘*炮火。曾国荃督派湘*增修新垒并遣敢死之士数十人出濠踏毁月墙。湘*也抵挡住太平*十余次冲锋。
曾国藩致秋浦，第十三札，“安庆援贼二十、廿二两日连扑围师，后濠尚未见，十分凶悍，惟廿二日自巳刻至五更，猛扑一昼夜，比时虽幸击退，思之犹为心悸。廿三日以来无大动作，然连营濠外更番迭扰，时觉可虞。顷已檄春霆自口江驰回皖北助剿。其伪忠逆一股悉渡赣水以东，势将仍由抚、建、广信窜归皖、浙，已咨请左*探明贼踪所向，相机援击。即现踞湖坊等处之闽汀各股，并请左公酌带所部前往攻剿。知念附闻，复问台安，不一。年愚弟曾国藩顿首。”［8］所言“安庆援贼二十、廿二两日连扑围师······时觉可虞”。据咸丰十一年七月曾氏《复毓中丞》云：“狗辅等伪王救援安庆，乃萃倾国之师，全力上犯，较之四月之役，凶悍倍之，虽经竭力击退，而危险万状，思之心悸！计月黑雨夜，更有数番猛扑。”［9］第四次援救安庆的太平*于七月十九日开始进攻，尤其是二十二日，太平*昼夜猛攻11次，皆被湘*击退。仅此一战，太平*死亡近万人，湘*用火药17万斤、铅弹50万斤，可见战斗之惊心动魄。
第十三札里所言“顷已檄春霆自口江驰回皖北助剿”。据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曾氏《与沅弟书》云：“鲍*即刻飞调。”［10］即飞调援江西的鲍超返回救援安庆，此札无书写日期，且非曾氏手书，结合以上所考，当口占于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四、五日（年8月29日或30日），地点为东流。
第四次安庆之战一直持续至9月。9月3日，太平*大股猛攻湘*营垒，并暗地运用小划运米入城，但被湘*蔡国祥水师拦截，同时也截获太平*运入城内的巨炮。9月4日，湘*在菱湖南北两岸扎营4座，水陆相依。太平*小划愈难出入，使城内守*接济遂断，“米粮尽绝”，*心慌乱。同日，湘*用程学启计划挖地道成功，并埋下炸药，9月5日，巨大的爆炸轰塌西北门城垣数十丈，湘*水陆大*蜂拥而入，守城太平*皆饿倒不能抵御。9月5日，湘*攻陷安庆，曾国荃以1万人马围困安庆，并四次抵挡太平*的救援行动，最终攻陷安庆。清廷闻此大捷，对曾国荃“以按察使记名，加布*使衔，赐*马褂。······赐号伟勇巴图鲁。······加头品顶戴。”
曾国荃信中多次提及狗辅两伪王，辅即为杨辅清，狗则指陈玉成，清史载：“玉成凶狠亚杨秀清，而战略尤过之，*中号“四眼狗”。
这封曾国荃信札是首次整理公布，其所反映的内容与我们已知的太平天国时期史料所载内容基本相符，因曾国荃本人是安庆战役亲临前线的第一指挥官，所以他的这封亲笔书信应是最可靠的第一手历史资料，为我们还原这一残酷的历史事件提供了更准确的依据。
注释：
［1］［民国］赵尔巽：《二十五史·清史稿》，上海古籍出版社，年。
［2］［民国］赵尔巽：《二十五史·清史稿》，上海古籍出版社，年。
［3］［民国］赵尔巽：《二十五史·清史稿》，上海古籍出版社，年。
［4］张金栋：《曾国藩等致姚体备信札考释（上）》，《文物春秋》年第1期。
［5］［民国］赵尔巽：《二十五史·清史稿》，上海古籍出版社，年。
［6］赵烈文：《能静居士日记》，岳麓书社，年。
［7］张金栋：《曾国藩等致姚体备信札考释（上）》，《文物春秋》年第1期。
［8］张金栋：《曾国藩等致姚体备信札考释（上）》，《文物春秋》年第1期。
［9］张金栋：《曾国藩等致姚体备信札考释（上）》，《文物春秋》年第1期。
编辑：李珏雯
审核：罗晓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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