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上,有艘“臭名昭著”的船。
上面有位女人,远洋航行一次又一次,只为了把别人拉到海上堕胎。
这听上去,是不是有点酷,又有点疯狂?
女人名叫丽贝卡,是位来自荷兰的女医生。
她和同伴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大西洋沿岸,堕胎在许多国家是被严格限制、甚至违法的行为。
如何帮助这些女性,让她们掌控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权?
丽贝卡的答案是:把她们带去堕胎“合法”的地方。
——比如,一艘漂在公海上的船。
大洋上的堕胎诊所
年6月,波兰海岸,一艘载有海运集装箱的船停靠在了码头。
但它不是货船。那个集装箱,在四年前被改造成了一座移动诊所,为想终止妊娠的女性提供医疗服务。
这艘大洋上的移动“堕胎诊所”,主人就是丽贝卡·贡珀兹,和由她成立的公益团队WomenonWaves(浪花上的女人)。
△丽贝卡·贡珀兹
图源:网络
这是她们自两次不太成功的爱尔兰之行后,第三次扬帆起航。
她们通过各种渠道发布了团队的联系方式,在船上挂了大横幅,上面印着网址和电话号码。
有需求的女性,可以提前预约,然后分散到不同的地点与她们会面,乘坐安全车到达港口。
丽贝卡提醒她们,不要过多交流,更不要随便透露她们自己的故事。
这听起来不像是要去堕胎,反而像地下*接头。
没办法,毕竟这是严盯子宫、严禁堕胎的宗教大国波兰。
因此,波兰每年有10万女性,不得不想法设法,跑去其他国家堕胎。
而那些没钱出国的女性,只能非法地秘密堕胎,哪怕每人里就有一个人因此身亡。
丽贝卡和“浪花上的女人”正是为解放她们而去。
△丽贝卡的船
图源:网络
等战战兢兢的乘客们到达,船便起锚。
在颠簸于浪花上的诊所中,丽贝卡会给她们做超声检查,确认怀孕状态。
但她不会立刻告知她们检查结果,而是把结果写在卡片上,放到信封里封好。
直到几个小时后,GPS显示船的定位在公海:
这意味着,这艘在荷兰登记、挂荷兰国旗的船,此时此刻只需要服从国际法和荷兰法律。
这相当于用一种成本很低的方式,帮上船的女人们“跨国”,来到堕胎自由的荷兰!
此时,女人们终于可以把信封交给船上的妇科医生,毫无顾忌地进行怀孕咨询。
如果是孕早期,“浪花上的女人”会为她们提供以药物流产为主的堕胎服务;
如果想避孕,可以从船上拿到避孕套、避孕药,甚至当场进行节育器的植入手术;
医生们也会举办有关安全性行为的培训,防止意外怀孕和性病传播的悲剧发生。
又过了几个小时,船回到波兰港口,女人们再次坐上安全车离开。
而她们往后的人生,很可能就因为这次堕胎,从此改变。
△丽贝卡在移动诊所中
图源:网络
短短几天的停留,丽贝卡的移动诊所就能接待几十位惴惴不安的女性。
更有上百人拨通她们的热线,发出绝望的求助:
一个27岁的女性说,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而就在一周前丈夫离开了她。她不得不同时打三份工,又疑似怀孕,这让她陷入崩溃;
一个20岁的女孩说,她怀疑男朋友用沾到精子的手爱抚她,让她怀孕了。她心烦意乱,几天睡不着觉,又不敢告诉父母,甚至想到了自杀;
还有一个已经怀孕3个月的母亲哭着说,她已经穷到两个孩子明天就要没饭吃。她害怕丈夫知道自己怀孕,只能一直尝试从家具上跳下来让自己流产……
被这些悲切的故事驱使着,丽贝卡和她的同事们乘风破浪,在波兰之后,又去了葡萄牙、西班牙、摩洛哥、危地马拉、墨西哥……
这些都是当时或者现在,对女性堕胎自由设下重重障碍的国家。
她们的船,想要为当地女性带去安全且“合法”的堕胎服务。
被驱赶的“法外狂徒”
丽贝卡巧妙地“用法律打败法律”。
正是因此,她也成了反堕胎者和一些*客的眼中钉,被当成“法外狂徒”驱赶和追捕。
在波兰,愤怒的反对者集结起来,大骂她们是海盗、杀人犯、恐怖分子,朝她们扔鸡蛋、泼红色油漆。
这些人还试图把前来寻求帮助的女性拍下来,以便曝光。
为了保护陷入不安全境地的患者们,支持丽贝卡的志愿者不得不戴上墨镜和口罩,不断在码头上来回走动,分散反对者的注意力。
△志愿者
图源:网络
在摩洛哥,上百名反对者高举阿拉伯文的横幅,上面写着“生命是神圣的礼物,必须得到保护”。
丽贝卡被围在一大群健壮的男性中间,这些人用带血的胎儿图片甚至死鸽子威胁她。
警察驱逐她们,海*也拒绝丽贝卡的船停靠港口,迅速送她们返回国际水域。
△丽贝卡在摩洛哥与反对者对峙
图源:网络
葡萄牙国防部长,还怒斥丽贝卡的船“对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即便成员都是手无寸铁的好人。
他拒绝让船进入葡萄牙水域,甚至派出了两艘战舰,24小时监视。
丽贝卡本人倒是镇定得很。
成为“法外狂徒”又怎样?
对抗恶法、对抗不公,她问心无愧。
而且,支持她的人也不少。
比如,荷兰的法院,为她的移动诊所颁发了堕胎许可;欧洲法院认为*舰对她的驱逐非法,判她获得欧元的赔偿。
更大的力量则来自声援她的人们。
△丽贝卡在西班牙
图源:网络
一位“浪花上的女人”的成员在日记中写道:
“我看到志愿者们被暴徒包围,其中有人还被鸡蛋和油漆弹击中。
“但她们举着欢迎的旗帜,挥舞着,欢呼着,微笑着。她们是最勇敢的人!
“她们说,没有我们,她们没法站出来做到这一切;但其实,没有她们,我们才做不到如今这一切。”
从“钻法律漏洞”到“合法化”
不喜欢丽贝卡的,不止是那些反对女性堕胎的人。
还有一些支持堕胎合法化的“友*”。
比如有人就认为:在公海帮人堕胎,纯粹是规避法律、“**祟祟”,象征意义远大于其实际价值。
对于“友*”的不满,丽贝卡并不觉得沮丧。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和“浪花上的女人”的局限性:
面对那么多需要堕胎的女性,她们的船确实没法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
能得到她们帮助的只是冰山一角,冰山下面是更加庞大的苦难,她们鞭长莫及。
丽贝卡成立“浪花上的女人”,筹措几十万美元的医疗设备和启动资金,在大海上航行,正是因为她察觉到了这些苦难。
△图源:网络
25岁时,丽贝卡作为医学生在南美洲实习,第一次目睹了非法堕胎的现实。
毕业后,她先是做了放射科医生和外科医生,后来进入阿姆斯特丹的一家堕胎诊所。
她发现,即便在堕胎自由的国度,也没有人会大大方方地打招呼说“你好啊,我是个堕胎医生”。
堕胎和协助堕胎,似乎都是禁忌。
越禁忌,越可能威胁到女性的生命安全。
年轻的丽贝卡,就曾经见证过堕胎禁令造成的悲剧:
在墨西哥的一个港口城市,她遇到了一个独自抚养妹妹的女孩。她们的母亲在一次非法堕胎中去世了。
严苛的法律,真的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吗?
世界卫生组织指出,让堕胎违法,并不能降低堕胎率,只会影响堕胎的安全程度。
分娩的死亡率是两万分之一,合法堕胎的死亡率是五十万分之一,而非法堕胎的死亡率是1/,是分娩的44倍、合法堕胎的多倍。
骇人的死亡率是“合理”的。
因为非法堕胎的实施方式,很可能就只是用力敲打孕妇的腹部,或者把树枝、衣架、编织针插入子宫而已。
△年,发展中地区每10万例不安全堕胎的死亡比例
图源:WHO
现在抚养着几个孩子的丽贝卡,自己也堕过胎。
20多岁怀孕的时候,她决定终止妊娠。那时的她,明白自己暂时没有能力照顾一个孩子。
那些打着“为成为母亲的女性好”的旗号,对堕胎禁令进行的辩护,在丽贝卡看来只有伪善。
她相信,“大多数女人不后悔她们所做的堕胎的决定,她们只后悔不得不做这个决定”。
尽管丽贝卡强调,并不是这段经历促使她走上堕胎医生的道路,但是对“堕胎权”的领悟,仍然扎根在她的心中。
她和她的团队并不只是为了帮助区区百十个女性堕胎,而是希望引起公众对意外怀孕和非法堕胎后果的